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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秦觀詞中充滿的愁情與眼淚,造成其詞悲情基調的原因有很多,但是最主要的原因應該是他悲觀敏感的性格以及他一生坎坷的身世經歷。
關鍵詞:愁與淚,秦觀,類型
1、“愁”與“淚”的類型
“愁”與“淚”幾乎構成了秦觀詞的主要內容,這些“愁”與“淚”大致可分為兩類,即“身世之愁與貶謫之淚”與“相思之愁與離別之淚”。
1.1身世之愁與貶謫之淚
周濟在《宋四家詞選》中說秦觀“將身世之感打并入艷詞”,秦觀將身世的愁苦憤懣與辛酸全部傾注到了詞中,為傳統的艷情詞注入了新的活力。秦觀的仕途生涯可謂是極其不順,屢次遭貶,他有相當一部分的詞作都是在其被貶期間所作,其中充滿了羈旅漂泊的孤寂和壯志難酬的感慨以及思鄉盼歸的無奈,“愁”與“淚”盡現其中。如《江城子》:
西城楊柳弄春柔,動離憂,淚難收。猶記多情曾為系歸舟。碧野朱橋當日事,人不見,水空流。
韶華不為少年留。恨悠悠,幾時休?飛絮落花時候一登樓。便作春江都是淚,流不盡,許多愁。
短短一首詞,“淚”字出現兩次,“憂”“恨”“愁”字也各出現一次,“動離憂,淚難收”,將被貶離京時對友人的不舍,對往事的懷念,都通過眼淚傾訴出來。“恨悠悠,幾時休?”一個問句,一個“休”字,仿佛看到詞人對渺茫前途還存有一絲希望,期盼著心中的怨恨能夠停止,但是這一閃而過的希冀很快就又被綿綿無盡的“愁”與“淚”所淹沒。“便做春江都是淚,流不盡,許多愁。”用夸張的筆法,突顯了“淚”之多,“愁”之深,表現了詞人遭貶謫時傷心悲苦的心境。
又如我們所熟知的《踏莎行·郴州旅舍》:
霧失樓臺,月迷津渡,桃源望斷無尋處。可堪孤館閉春寒,杜鵑聲里斜陽暮。
驛寄梅花,魚傳尺素,砌成此恨無重數。郴江幸自繞郴山,為誰流下瀟湘去。
“可堪孤館閉春寒,杜鵑聲里斜陽暮”寫出了詞人在春寒料峭之季,夕陽西下之時,一個人寄居他鄉貶所的孤寂與苦悶。“驛寄梅花,魚傳尺素,砌成此恨無重數”,寄梅與傳素,都是有關給遠方親人投寄書信的典故,看似重復,實則更深刻的體現了遠離家鄉的游子對家鄉親人的思念,更深刻的表現了詞人思鄉盼歸的深切愁思。“郴江幸自繞郴山,為誰流下瀟湘去?”此句看似無理取鬧之語,實則以郴江自喻,郴江本該繞著郴山流淌,卻無端流下瀟湘,而自己本該報效朝廷,而今卻被卷入一場政治風波,被貶到此處受罪。表現了詞人壯志難酬的憤懣與憂愁,詞中雖未直接寫淚,卻將身世之愁與貶謫之淚融于詞中,化為無形。
1.2相思之愁與離別之淚
離別相思則是秦觀詞中的又一主要題材,其中所表現的“愁”與“淚”更是俯拾即是。如《減字木蘭花》:
天涯舊恨,獨自凄涼人不問。欲見回腸,斷盡金爐小篆香。
黛蛾長斂,任昰東風吹不展。困倚危樓,過盡飛鴻字字愁。
這首詞以女子的口吻,寫其對遠方情人的愁思。上片中,“天涯”表現了距離之遠;“舊恨”表現了分別時間之長。“獨自凄涼人不問”更顯出了女子的孤寂和無人能懂的愁思。懷人的愁緒如爐中回環如篆的盤香。一個“斷”字,表面上是寫女子百無聊賴時用來消磨時間的點燃的盤香斷了,其實是寫女子的愁思深入內心,令人肝腸寸斷。下片中,東風可以吹綠江南兩岸,可以吹得百花盛開,卻無法吹展女子的長斂黛眉。明知道望不見心上人,卻仍要倚樓遠望,更顯出了女子的癡情與執著。不見歸人,卻望見遠去的飛鴻,更是徒增愁思。全詞沒有一個淚字,也只是在最后有一個“愁”字,但這個愁字卻起到了畫龍點睛的作用,將女子此時欲哭無淚的失望與痛苦通過一個“愁”字點出,正如結尾處所說“過盡飛鴻字字愁”,一個愁字統領全詞,將全詞籠罩在相思之愁當中,使全詞字字皆是愁。又如《南歌子》:
玉漏迢迢盡,銀潢淡淡橫。夢回宿酒未全醒,已被鄰雞催起怕天明。
臂上妝猶在,襟間淚尚盈。水邊燈火漸人行,天外一鉤殘月帶三星。
這首詞寫了一對戀人共度春宵后,害怕天明分別的不舍之情。上片通過“玉漏”“銀潢”“鄰雞催起”點明了時間已是黎明。下片“臂上妝”、“襟間淚”則從側面展現了這對戀人昨夜難舍難分的離別相思之情。“淚”不僅流在“襟間”,更流進了詞人心里。全詞實寫“離別之淚”虛寫“相思之愁”,將對情人的“相思之愁”滲透入詞,做到了“愁”與“淚”的完美結合。
2、“愁”與“淚”的表現手法
秦觀在詞中表現自己心中的“愁”與“淚”時,經常運用一些技巧手法來加深情感的表達。
2.1通過時空對比來表現“愁”與“淚”
秦觀經常通過時空對比來表現“愁”與“淚”,即通過今昔對比表現“身世之愁和貶謫之淚”,通過空間上的男女雙方的對比表現“相思之愁與離別之淚”。如《望海潮》:
梅英疏淡,冰澌溶泄,東風暗換年華。金谷俊游,銅駝巷陌,新晴細履平沙。長記誤隨車。正絮翻蝶舞,芳思交加。柳下桃蹊,亂分春色到人家。
西園夜飲鳴笳。有華燈礙月,飛蓋妨花。蘭苑未空,行人漸老,重來是事堪嗟!煙暝酒旗斜。但倚樓極目,時見棲鴉。無奈歸心,暗隨流水到天涯。
這首詞通過今昔對比,先寫今,再寫昔,然后又回歸到寫今。從“金谷俊游”到下片的“飛蓋妨花”為止,共十一句,皆是寫昔日之景。將昔日之“金谷、銅駝、西園、蘭苑”與今日之“酒樓”對比,將“蝶舞”與“棲鴉”對比,“人家”與“天涯”對比,將身世之悲與貶謫之痛寄寓在這今昔鮮明的反差之中,無一字寫愁,無一字寫淚,卻字字皆是愁,處處都有淚。又如《水龍吟》:
小樓連苑橫空,下窺繡轂雕鞍驟。珠簾半卷,單衣初試,清明時候。破暖輕風,弄晴微雨,欲無還有。賣花聲過盡,斜陽院落,紅成陣,飛鴛鹙。
玉佩叮咚別后,悵佳期,參差難又。名韁利鎖,天還知道,和天也瘦。花下重門,柳邊深巷,不堪回首。念多情,但有當時皓月,向人依舊。
這首詞通過空間上對男女雙方處在不同空間下的不同表現的對比,展現了一對戀人間的離別愁思。上片寫女方離別時獨立小樓,望著心上人身跨駿馬,漸行漸遠的背影,無限不舍與惆悵。“輕風”“微雨”“斜陽”更映襯出女主人公在心上人走后內心深處的失落與哀愁,詞中未明言愁,而深愁早已含在景物描寫之中。下片寫男方別離之后對女子的思念。分別之時,女子環佩的丁冬響聲依舊回蕩在耳邊,而自己卻為了區區名利而不得不與心上人分離。回憶曾經相聚時的歡愉,而今卻只能形單影只、獨對皓月,相思之愁躍然紙上。
2.2用以景襯情來表現“愁”與“淚”
以景襯情則是秦觀表現愁情的又一常用手法。如《滿庭芳》:
山抹微云,天連衰草,畫角聲斷譙門。暫停征棹,聊共引離尊。多少蓬萊舊事,空回首、煙靄紛紛。斜陽外,寒鴉萬點,流水繞孤村。
銷魂。當此際,香囊暗解,羅帶輕分。謾贏得、青樓薄倖名存。此去何時見也,襟袖上空惹啼痕。傷情處,高城望斷,燈火已黃昏。
“山抹微云,天連衰草,畫角聲斷譙門。”山被云遮住,勾勒出一片暮靄蒼茫的境界,點明天氣;衰草連天,勾勒出秋天衰颯慘淡的氣象,點明季節;“畫角”一句通過傍晚城樓吹角報時的凄清聲音點明了時間。“斜陽外,寒鴉萬點,流水繞孤村。”斜陽、寒鴉、孤村,更加深了畫面凄美的境界,雖未言情,但愁情早已從這凄美之景中顯現出來。又如另一首《滿庭芳》:
碧水驚秋,黃云凝暮,敗葉零亂空階。洞房人靜,斜月照徘徊。又是重陽近也,幾處處,砧杵聲催。西窗下,風搖翠竹,疑是故人來。
傷懷!增悵望,新歡易失,往事難猜。問籬邊黃菊,知為誰開?謾道愁須殢酒,酒未醒、愁已先回。憑欄久,金波漸轉,白露點蒼苔。
“碧水驚秋,黃云凝暮,敗葉零亂空階。”這句又是寫秋日黃昏之景,碧水給人以寒意,一個“驚”字更點明時令變化之快,令人吃驚。遠處幾朵黃云擋住日光,大地暗淡蒼茫,暮色將至,近處枯敗的黃葉堆滿臺階,一片蕭瑟衰颯之景,將詞人內心的凄苦烘托出來。下片借酒消愁,“漫道愁須滯酒,酒未醒,愁已先回”點明愁情,接下來“金波漸轉,白露點蒼苔”,浮動的月光、白露、蒼苔,清冷的月色,更讓人感到孤寂愁苦,將詞人的無限辛酸蘊涵其中。
2.3用比喻象征的手法表現“愁”與“淚”
詞人還常用比喻象征的手法來表現愁情。如《虞美人》:
碧桃天上栽和露,不是凡花數。亂山深處水縈回,可惜一枝如畫為誰開?
天上的碧桃光艷照人,有著人間凡花無法比擬的嬌美可人,但是卻開在亂山深處,無人賞識。詞人以天上的碧桃自比,表現了自己空有滿腹才華,卻壯志難酬,無人欣賞的苦悶心境。又如《江城子》:
南來鴻雁北歸鴻,偶相逢,慘愁容。綠鬢朱顏重見兩衰翁。別后悠悠君莫問,無限事,不言中。
詞人將自己和友人分別比作南來的歸雁和北歸鴻,寫出了兩人久別重逢后,短暫相聚,又將各奔東西的無限傷感。
2.4用“淺語”表現“愁”與“淚”
秦觀詞中還常用“淺語”表現愁情。馮煦《蒿庵論詞》中說其詞“淡語皆有味,淺語皆有致”便是說的這一特點。他的詞中,常常選用“輕”“小”“細”“微”“淡”的字眼,用這些淡語、淺語來代替痛苦的宣泄和深情的傾訴,給人以柔婉的美感。能體現這一特點的最典型的代表當數一首《浣溪沙》:
漠漠輕寒上小樓,曉陰無賴似窮秋,淡煙流水畫屏幽。
自在飛花輕似夢,無邊絲雨細如愁,寶簾閑掛小銀鉤。
詞中“輕寒”“小樓”“淡煙”“輕似夢”“細如愁”“小銀鉤”一系列輕而小的意象,勾畫出一種清冷幽約的境界,將女主人公細密深微的愁情表現出來。全詞起筆很輕、很淡,但是在這輕淡之中更能表現女子內心深處纖細敏銳的心靈感受。
3、“愁”與“淚”的形成原因
秦觀性格極其悲觀,同一件事,他看到的總是悲觀的一面。他和蘇軾是執交好友,可是他卻無法做到蘇軾般的曠達超脫。同是屢次被貶,蘇軾可以發出“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作嶺南人”的感慨,而秦觀卻自寫挽詞,“家鄉在萬里,妻子天一涯。孤魂不敢歸,惴惴猶在茲”,哀痛之極,無出其右。同是故人重逢,他首先想到的不是和好友相逢時的歡愉,不是和好友的開懷暢飲一醉方休,而是短暫相逢之后又將分別的恐懼與憂傷,“后會不知何處是?煙浪遠,暮云重。”(《江城子》)
性格敏感則是他詞中多愁情的又一原因。他的詞中有很多沒有必要的閑愁,無論是自然界中的花開葉落,還是生活中的困難挫折,都會觸動他敏感的神經。正如葉嘉瑩所說:“秦觀原是一位在感性方面極為敏銳纖細的詩人,因之他一向的長處,原是對于景物及情思都能以其銳感做出最精確的捕捉和敘寫。”《靈谿詞說·論秦觀詞》正是由于他細膩敏感的性格,使得他體驗和感受客觀外物時有著非同一般的精細敏銳,對生命中的愁和淚有著超常的感知力。
如果說秦觀悲觀敏感的性格是內因,那么他坎坷的仕途經歷則是促成他的詞充滿“愁”與“淚”的外在因素。秦觀少時抱著達則兼濟天下的信念,投身科舉,立志報效朝廷,光宗耀祖,然而他的科舉之路卻頗不順利。兩次落榜之后,本來極度自信的他,受到嚴重打擊,變得極度自卑。步入仕途之后,又被無端卷入黨爭,被視為元祐黨人而屢次遭貶。當他對世事徹底看透,想“醉臥古藤樹下,了不知南北”之時,他的悲劇人生也走到了盡頭。他將仕途失意的惆悵全部傾注于詞中,使得他的詞充滿的愁情與淚水。
據統計,秦觀是北宋詞史上,是用“淚”字最多的詞人之一,僅次于晏幾道和周邦彥。所以說,秦觀這種充滿“愁”與“淚”的凄婉詞風,可以說是起到了一個承前啟后的作用,上承小山,下開美成,對后世婉約詞有著深遠的影響。